這篇文章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我們Podcast第102集特別來賓芳瑛的故事。芳瑛從育嬰媽媽到國際學校華語老師，這一路上經歷了什麼樣的掙扎和成長？如果你現在是媽媽、正在猶豫要不要踏入華語教學領域、或是想要斜槓工作，這篇文章會給你很多啟發。重點是：**邊做邊學，千萬不要怕犯錯。**

那個放不下的遺憾

為什麼是華語老師？

我懷孕留停的時候，常常在想：「如果這輩子有一件事沒做會後悔，那件事是什麼？」

答案是：當華語老師。

我是中文系畢業，一開始確實想要教中文。但後來大家都說「華語老師這條路不好走」，所以我去其他地方闖了一圈，卻始終放不下這份念想。直到有一天，我決定回應自己的內心需求——在照顧兩個小孩的同時，也要為自己活一次。

從零開始：自己去找學生

沒有學生，就挨家挨戶去找

當我決定要教華語時，最大的問題就是：哪裡有學生？

我想到了移工群體。我開始發傳單，一間店一間店地問老闆娘、店員：「你們認識有人想學中文嗎？」誠實說，當時我是從零開始，根本沒有教學經驗，所以我提供免費課程。

但有趣的是，免費有時候反而會降低人們的珍惜度。所以我改變策略，轉向一些社福機構，像是協助外籍配偶的法律諮詢服務。我拿著「曾經幫助過我的車禍事件」作為借口，打電話去說：「我想回報你們，免費教你們的案主中文。」結果，他們真的介紹了兩位學生給我，而且還一直跟進我的教學進度。

實體學生的第一堂課

我甚至跑到人家家裡，直接和外籍家長見面。說起來有點像早期的業務，但這就是沒有資源時的創意——你想辦法就有辦法。雖然失敗了也不怕，反正我可以再去火車站找。當時的心態很重要：失敗成本其實沒那麼高，反而激發了我不斷嘗試的勇氣。

線上課程改變了什麼

遇見Jasmine的「從0到1線上華語實戰課」

我看到Jasmine在墨西哥教學的影片，然後一路連結到她的課程。當時我正在育嬰留停，決定報名她的「從零到一線上華語實戰課」。

Jasmine的課不只教我如何教拼音（她建議把手機和電腦改成中文介面來練習），更重要的是，她給了我一套可複製的線上教學框架。拼音、科技能力、線上活動設計——這些都讓我發現線上老師其實有很多優勢。

線上老師有哪些優勢？

我得坦白說：我們線上老師有很多優勢。光是拼音這一項，我現在可以「吊打」很多在國際學校的中文老師。因為外籍老師（CSL師資）可能拼音都沒我熟練。除此之外，我的科技能力也是因為長期做線上教學而累積的——用各種線上工具、即時反應、活動設計，這些對傳統華語中心的老師來說是常態，但對我們來說更是比較優勢。

Jasmine的課程讓我放心的是，教學方法是有用的。線上的原理原則到實體也能套用，反之亦然。

線上到實體：痛苦的轉換期

一開始的挫折：掌握秩序的能力

當我開始接線上學生，每週累積到20到25小時的教學時數，我覺得自己準備好了。但當我決定進入華語中心兼職時，才發現實體教學的薪水根本比不上線上自己接案。更重要的是，從線上轉到實體的那3到5個月，真的很挫折。

線上是一對一或小班制，你可以掌控每個細節。實體團班就不一樣了——突然要面對20多個學生，控班能力、掌握秩序的能力都要重新學習。我那時候每次轉換環境都很緊張，還得打電話給Jasmine問「現在要怎麼做？」她會一步步引導我度過「萬事起頭難」的階段。

但實體課也有它的魔力

線上教到後來會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（因為你一直在螢幕面對學生），但實體課會讓我「人來瘋」——有現場的能量、有互動、有溫度。我發現自己可以把線上的十分之一教材和方法拿到實體用，反而省力很多。後來我慢慢調整心態，開始把線上當主力、實體當輔助。在華語中心兼課變成了換個環境、呼吸新空氣的方式。

進入國際學校：意外的轉折

中文老師在國際學校是「角落生物」

後來有個朋友知道我在線上教華語，問我要不要到國際學校試試。我的心態是「反正我還有線上事業，不一定要實體」。有趣的是，面試時我分享的都是我的線上教學經驗，面試官以為我已經教了很多年。其實當時我才不到兩年。但我被錄取了。

進入國際學校後，我才理解到一個現實：中文老師在國際學校是「角落生物」。這間國際學校以美國課程為主，中文不是核心科目。九年級就沒有中文課了，AP中文的選修率也不高。家長在國小時還會重視，到了五六年級就開始不在意，因為他們的注意力轉向數學、英文這些「主科」。

沒有人重視你，就代表完全自由發揮

但我喜歡這個身份——沒有人重視你，就代表你有完全自由發揮的舞台。我把實體課當成一個實驗場，試試看什麼教學活動最有效，什麼方法能最吸引學生。學生每次問我「老師，今天要玩什麼？」我就說「先寫完學習單，我再告訴你。」他們為了玩遊戲而認真完成作業，這就是翻轉教學的威力。

犯錯被鼓勵的教育文化

外師老前輩給我的最珍貴建議

在國際學校，我遇到的外師老前輩給了我最珍貴的建議：「你可以犯錯，沒關係，重點是修正。」

這和我之前接受的教育文化完全不同。我從小被教育「要做對」，但這裡鼓勵我「邊做邊修正」——甚至在舞台上犯錯也沒關係，只要你願意調整。這改變了我對自己和教學的看法。

最重要的是，做錯了，你可以拿出來討論。「我們要怎麼想辦法讓它更好？」——東方和西方教育在這一點差異很大。

線上vs.實體教學：真實的差異

當自己的老闆，還是有明確下班時間？

線上教學像是當自己的老闆。你無論何時都在工作，工作和生活的界線很模糊。但如果你樂在其中，這就不是問題。實體學校教學就很不一樣——明確的上下班時間。一下班，我就不再想著教學的事。

而且作為一名科任老師，特別是在國際學校這個不是核心位置的科目，我反而享受這種自由。我把實體課當成一個實驗場，試試看什麼教學活動最有效。但實體教學最大的挑戰不是教學本身，而是家長。

家長態度決定一切

中文課的參與度和成果，家長態度佔了很大比例。有些家長會在旁邊不斷糾正孩子，有些甚至說「我自己教也不會比你差」。這時候我必須用「證據」說話——拿出孩子的學習單，證明孩子已經在努力，而且方法是有效的。

我學會了用巧妙的方式說服家長。比如，當媽媽一直說「孩子要寫十遍」時，我會反過來說「我沒有叫他寫十遍，我只是要看誰的詞彙最多。他自己想這樣寫。」然後拿出孩子已完成的作業，媽媽通常就閉上嘴了。

最後的殺手鐧是：「媽媽，請不要回家罵他，不然他明天就不想學中文了。」

教學中的成就感與挫折

那些讓我開心的時刻

成就感最大的時刻就是看到學生的投入。學生為了玩遊戲而認真完成學習單，甚至主動做教具。

我一開始還會問「做好了沒？」後來才意識到，我應該讓學生自己當教師的助手。他們做的圖卡，我可以拿來支配他們玩遊戲。這聽起來有點壞心，但其實是個雙贏：他們開心地做，我也開心地用，課堂充滿創意和參與感。

翻轉教學真的超重要

不用把PPT做得多華麗，關鍵是學生在課堂中的投入度和說中文的時間比例。我的PPT就是Google slide搭配圖片和字，結束。很多華語中心的老師簡報做得很漂亮，我很佩服，但在教學上我更在意學生在課堂中的投入，以及他說到中文、用到中文的比例。

最大的挫折：秩序和家長信任

最大的挫折就兩個字：秩序。孩子們本來就容易玩過頭，控班能力是需要不斷練習的。我後來發現，建立規則時要先下馬威——一開始比較嚴格，然後逐漸放鬆。有些經驗豐富的老師甚至會比學生更瘋狂，讓他們發現「啊，老師比我更狂」，自然就閉嘴了。

但更大的挫折是家長不信任。華人家長有時會說「我自己教中文也不會比你差」。當家長在課堂上不斷糾正孩子或搶著回答時，我必須很有技巧地把家長「納入」我的教學——鼓勵家長閉嘴，同時讚美孩子的努力。

這真的像心理戰。我會跟媽媽說：「你看，他已經寫完學習單又做完功課，他念課文時你不覺得很棒嗎？不用你幫忙，他自己就可以。」然後拉著家長成為我的盟友，而不是對手。

華語老師需要什麼特質？

首先，你要真心喜歡中文

如果有人問我「為什麼『早餐午餐晚餐』可以這樣用，但『早點午點』沒有『晚點』？」我會興奮地去查資料，甚至深入研究訓詁學、聲韻學。

這種對中文細節的好奇心，是成為華語老師的第一個條件。古人沒有注音，他們怎麼標記字的發音？他們把字拆開——邊邊「邊」加上邊邊「煙」，拼出「煙」的聲調和韻母。這種造字學的奧妙，對外國學生來說就像在講故事。

比如「結婚」這個字，我會告訴學生：古代人在傍晚搶婚（「婚」本身就有這個歷史），所以「婚」是女字邊加上黃昏的「昏」。甚至可以開玩笑說「女生昏頭才會結婚」——既有歷史背景，又容易記住。如果你本身不覺得中文有趣，學生也感受不到這份熱情。

心態：邊做邊學，千萬別怕犯錯

第二個特質是心態。我的建議是：先去做，邊做邊修正，邊做邊求救。

很多人卡在「平臺審核」、「教材準備」、「證照考試」這些準備階段，最後一年都沒開始。但其實最快的方式就是邊學邊做。我剛開始拼音都不會，就直接邊教邊練。沒有做，你不會知道什麼地方要改進。沒有犯錯，你也不會成長。

在國際學校，我最大的收穫就是學會了犯錯不丟臉。外師老前輩說「你即使站在舞台上也可以修正」——做錯了，拿出來討論，想辦法改進，下次就更好。這和傳統華人教育文化很不一樣，但這才是真正的成長方式。

千萬不要孤獨地奔跑

第三點，也是最重要的：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做。

當線上老師時，你的同事都是虛擬的，求救變得更重要。我不只問Jasmine，還問房仲、保險業務——不同行業的人會給你不同角度的建議。我記得房仲跟我說他遇過更多失敗，這句話安心了我。原來我不是唯一失敗的人。

抬起頭，看看你旁邊有誰，和他一起跑。或者拉某個人一起跑。很多人其實很樂意拉你一把——只要你願意開口求救。這是我被同行老師鼓勵過來的，現在輪到我鼓勵下一個人。

華語教學帶給我的人生改變

不要管主流聲音，蹲點在你的角落

我最大的改變是：不再管別人怎麼看。英文當道，中文是冷門。但當你是「角落生物」時，反而沒有什麼要失去的。你可以好好蹲在你的舞台上，慢慢累積，最後你就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片花園。

回應自己的需求，比追求主流聲音更重要。我的丈夫從一開始有點懷疑（他甚至問「你怎麼確定他不是詐騙集團」——因為我要錄Jasmine的podcast），到後來看見我一步步成長，慢慢變成我最大的支持者。有個人願意相信你、鼓勵你去犯錯、陪你一起蹲點，這真的很關鍵。

媽媽先照顧好自己，孩子才能找到自己

當媽媽最大的誘惑，就是把自己的人生全部投注在孩子身上。但我學到的是：如果媽媽自己都放棄了，孩子怎麼會有勇氣去追求自己的夢想？

我的兩個孩子在看我為了華語教學而努力、而不怕失敗時，他們也學會了「原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路」。媽媽，你不一定要犧牲自己。反而，當你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時，你的孩子也會受到最大的影響。

我的媽媽那一代常說「都是為了你才這樣」，但現在我選擇不把這句話掛在嘴邊。我做華語老師，不是為了孩子「應該」，而是為了我自己想要。這反而成了最好的身教。

最後的話：勇敢開始

不要等到完美才開始

如果你現在也在猶豫「要不要當華語老師」，我想告訴你：不用猶豫，因為邊做邊學是最快的。

我們的高中主任曾說過「打帶跑」——邊打、邊跑、邊學。我覺得應該是邊做邊學邊修正。看哪裡要改進，立刻調整，不斷嘗試，不斷求救。

國際學校教我最大的功課：不要害怕犯錯。越早犯錯，越早成長。等到50歲才跌倒可能起不來，但現在你還年輕，戾氣足、重心低，跌倒了也能爬起來繼續跑。

還有一點：千萬不要孤單地跑。抬起頭，看看誰和你一起跑。當你求救時，世界會打開一扇門——你會發現自己不孤單，那些你以為的失敗，別人也經歷過，而且次數更多。

這條路可能冷門，但蹲著蹲著，你會種出自己的花園。我現在已經準備好往菲律賓去了。華語老師的故事還沒完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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